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变革中的国际体系与秩序重建

1999-12-18 来源:光明日报 国际部 策划 本报记者 朱宁 撰稿 我有话说

一种国际体系的稳定或振荡,取决于它所能达到的协调各成员国的安全需要与他们的公正需要的平衡程度。用吉尔平的说法,“如果没有哪一个国家认为力求变革国际体系是最有利可图的,这种体系就是稳定的,即处在一种平衡状态;如果可望得到的利益大于所需付出的成本,一个国家就将力图变革这一体系。因此,国际体系的稳定与变革是由国家或其他行为主体之行为所决定的。”维也纳体系维持了一百年,凡尔赛体系维持了二十年,雅尔塔体系也只存在了四十年。

国际秩序的变革具有革命性质。新秩序将不再是帝国式的:即垂直的自上而下的、强国将弱国当成原料基地和主要市场进行掠夺式的经济运作。也不再有卫星国———这些小国只能接受大国的训令,既可能成为主要战场,又要无休止地担负不断增加的军费开支。

世界呈多极化趋势,国际事务的主导权力正在由集中而分散,从核心区域不断向外围地区扩散。不可能出现那种具有唯我独尊力量的所谓世界盟主。影响国际秩序建立的必定不是某一个国家或某一种因素。全球出现了超级、主导、内政、从属四个梯度的地缘政治力量体系,并构成全球力量的金字塔。这可以看作是国际新秩序建立前的过渡性格局。

超级体系国家(如美国)具有能渗透其他体系的能力和意志,它的主要战略目的就是影响甚至控制其他国家以获得自身的安全。因此存在着与另外三个体系的尖锐矛盾,久而久之外交回旋余地减小,在政治上则逐步失去道义力量,一旦如此,就成为与主导体系平行的国家。为了保持惟一超级大国的力量优势,美国愈来愈严重地依赖与一些国家结盟以对付另一些国家。在欧洲通过北约向东扩张;在亚太则通过强化美日安保条约、重订美澳安全条约来扩大所谓防卫范围。这两个行动都指向一个目标即亚欧大陆的权力聚汇地———中间地带和大陆腹地———在历史和今天,这两个区域都是地缘政治大国崛起的根据地。这正是可能出现的全球分裂和对抗之地缘政治因素。

主导体系的国家(比如中国、俄罗斯等)在战略上的选择范围和余地最大,它可以与超级体系国家保持冲突又合作的关系,又能与从属体系、内政体系国家联合起来,抵制超级体系的地区性渗透,因此外交的弹性空间很大。一般来说,这类国家最重要的地缘政治目的就是形成地区经济的高度一体化,而一旦这些区域集团形成,超级体系成为空中楼阁必然崩溃,降为与主导体系平等的区域力量。

内政体系是指如印度、南非等已具备反对超级体系霸权渗透能力的国家,但在所属地区尚缺乏文化感召力和实际力量。

从属体系是指如中东、拉美诸国,它们基本是超级体系的政治、经济附庸。

这个过渡性国际体系处于表面上看似矛盾的时代:一方面不断分化,另一方面是全球化。这使得全球充满了因一体化进程带来的贸易摩擦、文化冲突以及区域化演进带来的地缘纠纷、种族矛盾的危险,使得整个世界貌似稳定与和平,实际上潜伏着因局部战争、军备竞赛以及全球金融危机可能引发的动荡和分裂。

区域化政治的出现是全球政治等一系列因素共同作用的结果。这并不是说各个区域成为封闭而独立的单元,相反,全球经济的一体化将更为进步,所不同的不再是国家与国家之间的关系互动,而是区域与区域之间的作用关系。可以说,下个世纪是一个区域组织林立的世界:东南亚联盟、欧洲联盟、南亚联盟、北美贸易组织、拉美贸易组织等等。大东盟的出现正在改变亚太地缘战略格局,该组织内部贸易额已占全部贸易额的十分之一。欧洲联盟的内部贸易也远远超过对外部的贸易。各个区域组织相互独立,又相互交错。在未来世界,被排除在国际组织之外并不可怕,可怕的是被排除在地区组织之外。

新秩序是区域化的,即由几个自然形成的区域集团组成。彼此之间的联系方式是经济和文化。其内部结构不再是垂直方式,而是水平方式的,彼此平等自愿、无需担负任何军事及安全义务。相互间则因为经济互补而得到利益。各核心国家将更加注意比如通过改变对手国的粮食、资金、矿产品的流向或思想意识扩散等方式来影响地区力量对比。文化主权、经济安全仿佛前沿阵地,军事手段渐而降次。

虽然向泛区化发展,尚需要一个漫长的文化、经济、政治整合过程,但是新秩序的端倪已经显露。冲突固然不断,但是这些局部或有限战争要想同时改变全球每个人的命运则相当地困难。一般来说,核心国家之间只要不爆发战争,世界大战的可能性很小。所有这些变革预兆,是全球政治纪元到来的标志。区域化正是对全球文化、政治差异的默认,也宣示单一价值观、文化观、政治观在全世界发生作用的努力的失败。

未来全球可能出现数个主要地缘政治力量的地域集团。这些泛区首先是互相竞争的区域性经济集团,而后又可能发展成为统一的实际上的战略联盟。而在这种情况下,政治合作可以起到缓冲经济竞争的作用。各国之间可以通过协商和对话解决争端。因此,决定了区域内领导者地位的是经济实力和文化向心力,而集体安全也约束了原本可能出现的军备竞赛。各泛区之间摩擦的本身就是竞争和开放经济的一个内在方面。

虽说推进区域一体化的意愿是多种多样的,而且每一个地区各有特定的联合形式,然而一些最为成功的一体化区域正在多民族的核心周围发展起来,并为集团的进一步扩展和整合提供了原动力。区域力量发展的直接结果是:某些一体化程度极高的发达地区,其本身就是必将改变世界格局的新型大国。

使泛区组合为有机体的并非武力,而是文化的扩散和传播,因为没有文明力量的大国注定是要死去的。区域集团的强化,可能在下个世纪初完全改变全球力量格局。全球大致形成东亚、北美、西欧、陆心四大泛区。

东亚泛区:中国是这一区域的主要力量。使这一区域具有高度内聚力的,是文化渊源、经济联系、关系密度和共同利益驱使等要素。它的地理支点是东北亚和东南亚地区。

北美泛区:即北美—加勒比地区并且较大程度地影响着南美洲。美国是这一区域的主导力量,贸易组织、军事控制、意识形态的亲和等是其主要内聚因素。在北美自由贸易区的基础上组织起来,从而形成极具增长力的经济集团,而南美洲由于一直没有一个强力国家,因此可能长期成为这一泛区的成员。但这一板块却由于古巴、墨西哥等国的离心力而充满内在危机。北美板块实力最强,处于领先地位,这一基础之上的美国力量因此得以扩散,使之很容易对其他板块渗透并发挥影响。

陆心泛区:这一区域包括部分独联体国家(不包括乌克兰和中亚地区)。历史传统、经济互需、军事防务等是其主要内聚力量。由于力量梯度的差距过大,俄罗斯依旧是实际的主导力量。经济上的相互依赖、文化上的传统影响力使它们具有一定的合作基础。但由于一些地区的离心,这一泛区的分离趋势还未得到阻遏。

西欧泛区:它将在经济上实现一体化的欧盟基础上建立。英国、法国在与德国争夺领导权从而使欧盟一体化发展速度减慢,直到它的政治统一与经济统一同步,但在未来德国可能处于主导地位。但由于其东部边界的复杂变化,影响了这一板块的稳定,因为其吸收扩大的过程也伴随其瓦解的过程。随着欧洲政治认同感的明确,将逐渐与美国分庭抗礼,尽管它需要美国军事力量的继续存在。

泛区之所以成为泛区,取决于它能否建立起一种动态的平衡机制。平衡的手段是地缘政治和文化影响力,平衡的标志是核心国家能否最大限度满足成员国的安全需要和对公正感的要求。但是无论是泛区还是次泛区,一般来说只要遵循经线原则,发生冲突的可能性极小,即便发生,协商和回旋的余地还是很大的。

这一原则适用于泛区之间。由于这些泛区包括许多的自然地理带,各自完全有能力自给自足,同时在自然地理上彼此被隔离开,便于防守,最终使每个区域形成自己的力量梯度:力量的第一梯度则向下———在第二、第三梯度寻找自己的商品市场、原料;力量第三梯度向上,在第二、第一梯度寻找自己的资金、技术来源。这样既不会有外来力量的盘剥,又能减少物质盲目流通的费用。各泛区沿着经线方向在南北间发展,可以避免大国间力量交错而发生争端。如此,为世界和平奠定地理基础。

(全文完,自11月9日陆续刊出的《千年》,应广大读者的要求,不久将结集出版。——编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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